这里没有矿却变成全球五金之都

  傍晚时分，工作、生活在这座浙江县级城市里的人们，从车间从写字楼迅速走出。从黎明到黄昏，看似平淡无奇的一天，这里的工业流水线却可能又创造了新的奇迹。

  1049平方公里的大地，活跃着12.4万个市场主体，4万多家私企。中国每10扇安全门中有7扇、全球每10套电动工具中有5套、全球每10个保温杯中有6个都来自这里——世界五金之都 永康。

  一座没有金属矿产资源的浙中小城，为何会冒出数万家五金生产制造企业？解读这里，一头挑着历史传奇，一头连着“无中生有”的浙江县域经济典型气质。读懂这里，也便读懂了浙江民营经济的创新风貌与生生不息。

  地处浙中的永康，历史在这里埋下了五金之根。相传轩辕黄帝曾在永康城南的石城山铸造铜鼎及兵器，战胜了蚩尤。黄帝离去后，一些工匠留了下来，成为永康人的祖先。另据《永康市志》记载，唐代，永康已有人打制铁具并设铺出售；元代，永康的铜铁锁具被奉为贡品；明末，永康匠人为郑成功军队铸造利刃收复河山……这部五金史，从五千年前走来，然后重重地落在此地此时。

  在农耕社会中，受地理条件限制，山多田少的永康，没有富饶的物产，靠土地养不活一方人，显然需要一条新出路。穷则思变，自古传下的“五金手艺”便成了另一条活路，也属浙江早期的“地瓜经济”，走出原地，破圈。

  从宋代开始，每年就有无数永康农民挑起“行担”，背井离乡，走街串巷，敲铜打铁，用自己的手艺赚取收入，脸盆可补，锅罐茶壶可补，钥匙也可打……他们的足迹遍布全国城乡，远至边疆与海岛。

  深耕厨具领域的炊大皇，第一辈人王木央正是一位补锅匠。从1956年左右开始，他就以补锅为生，肩着一挑担子，满载着坩埚、火炉、炭块、砧凳、小锤、钻子和棉布卷等，凭借着一手精湛的补锅技艺，过着“挑子里的生活”。一出去，就是大半年，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在路途中。步行，挑着工具箱，也挑着自己的衣食住行。

  行李虽简，却装下了全家人的生计。父辈的执着与技艺的魅力，对王林兴产生极大的影响。1960年至1970年，作为学徒，王林兴跟随父亲王木央走南闯北、风餐露宿，在补锅的过程中，萌发了有朝一日自己办厂做好锅的创业梦想。后来，借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很多像王林兴一样的永康人，都放下“行担”，纷纷回乡经商办厂，并在全国布局废旧金属回收网络。

  “五金工匠走四方，府府县县不离康”，这传唱至今的歌谣，是“行担”人走南闯北的真实写照，是“工匠精神”播撒四方的印记，更是浙江发展中人多地少困境的化解证明。

  而今，炊大皇发展已到第三代。王木央的孙女——王丽君穿梭在现代化生产车间里，却仍就保持着爷爷传下的“不能偷懒，要像太阳一样，按时升起、按时落下”的家训。在日复一日的千锤百炼中，五金在天地间升起烟火，经由工匠精神的传承与拉近，一代又一代，传统的记忆与力量从未走远。

  1978年后，曾经的“行担人”掀起了一股“回乡潮”，回到永康安营扎寨，开炉办厂。从古山镇墁塘村的地下作坊开始，永康非公有制企业像雨后春笋般蓬勃发展。

  在永康市经济和信息化局副局长胡振勇看来，从改革开放到上世纪90年代初期，是永康经济发展的加速积累阶段。村村办厂、户户冒烟，企业家们赚到了第一桶金。

  与此同时，永康电力工业也正值加快速度进行发展期。一大批35千伏、110千伏变电所陆续扩建投运。1981年，永康全域乡乡通电。至1988年每个区都建有一座35千伏变电所，也是这一年，户户通电成为现实，有力支撑了早期企业家们的雄心壮志。

  1992年“南方谈话”发表后，永康工业迎来“井喷式”发展。在原先经济短缺的大背景下，彼时的国内市场呈现出经典的排浪式消费特征。“浪潮经济”是一种灵活的市场行为，快速反映市场上浪潮化的迭代新需求，通过“短平快”的生产方式，利用热销产品快速盈利，再火速转战下一场。

  从1994年的“保温杯热”到随后而来的“防盗门热”“滑板车热”“电动车热”……热浪滚滚中，永康五金陷入近乎狂热的经商创业气氛。

  “加速度”背后，是永康五金企业家们敏锐的商业嗅觉和不断求变创新的意识。但成于“快”，败也于“快”，“浪潮经济”模仿式的发展削弱了竞争力，从“遍地开花”到“昙花一现”，周期很短。但在一番优胜劣汰和大浪淘沙之下，永康的八大五金行业得以形成，市场整合能力和产业集群体系也逐渐加强。

  电力工业发展则隐形在轰轰烈烈的城市经济背后。上世纪90年代以来，新的变电所相继上马，变压器相继新增，永康电网的调度自动化系统也得到开发应用，电网运行水平明显提升。拿35千伏五峰变电所来说，1999年竣工投运，翌年扩建，2002年实现无人值班的遥控自动化运行。一个变电所4年间的三次蜕变，正是对那个奔跑中的时代的呼应。

  自2008年至2015年，永康经济发展曾遇瓶颈，出现“偏实向虚”征兆。过度的资金投放到了房地产、金融等企业并不擅长的领域，一批生产正常甚至发展形态趋势良好的企业因赚热钱失败、资金链断链而破产，某些特定的程度上影响了实体经济发展。

  痛定思痛后，2015年至今，永康经济回归实业，拥抱高水平质量的发展，向着更多高精尖的中国制造迈进。这里的五金产业，也慢慢实现了由小到大，由五金城到五金之都，块状经济从小而散到精且强的腾飞。

  1996年，一个县级市以开放的心态，“大胆”承办了国家级博览会——首届中国五金博览会，万人空巷。

  2021年11月，首届世界五金发展大会也落地永康。中国永康五金指数向全世界推介，成为可与世界五金行业共享的风向标和晴雨表。

  有人形象地说，假如永康有一天突然不生产任何五金产品，将很快引起100多种商品的全球性短缺，近千种五金产品价格将会发生剧烈波动。这堪比“蝴蝶效应”。

  浙江工商大学教授赵浩兴表示，世界五金巨头都参加到博览会当中来。永康五金这个品类已在全球具有影响力。

  中国五金博览会，以产业支撑，博览会又加快了产业和市场的发展。“目前我们五金城日客流量达上万人次，日货流量已超千吨，五金城市场成交额及增长幅度已连续多年稳居全国同类市场之首。”永康五金城集团相关负责人说，各类五金商品不但畅销国内，且源源销往东南亚、中亚诸国以及欧洲、美国等30个国家和地区。

  在永康“高歌猛进”背后，作为城市发展强力支撑的永康电力也走出了一条波澜壮阔的自我革新之路。

  永康的经济规模从1978年的0.96亿增长到2022年的725.35亿。电力则是经济发展的“晴雨表”，2022年永康全社会用电量达到63.18亿千瓦时，工业用电量达到42.54亿千瓦时，分别是1978年的320倍、468倍。

  规模化的五金产业集群，一度依赖燃煤冶金炉模式。永康电网也形成了独有的“双高双低”特性，即“高峰谷差”、“低容载比”、“高耗能负荷集聚”、“低新能源占比”，且近乎百分百依赖外来电。能源转型成为经济发展的内生动力。

  针对这一些难题，当地供电公司深挖潜力，加大变电站、基础网架的规划建设，2022年底共有220千伏变电站4座，110千伏公用变电站22座，借助西电东送，扩大能源供给，并组建一大批五金园区微网系统，从储侧突破，让网荷友好互动。同时推动传统高耗能产业电气化转型升级，用十年时间将工业用电占全社会用电量比重下降10%。

  党的十八大以来，随着经济结构的持续调整，永康用能结构也得到了逐步优化，2022年光伏装机容量突破23万千瓦，增长34.67%。

  随着中国加入WTO，五金转型之路慢慢的变快。眼下，电力“沉浸式”融入公司发展的程度也日益加深，对绿色、智能的追逐成社会共识。

  早上8点，张平阳来到车间，打开电脑登陆生产监控系统，上料、激光切割、划刻等不同流程点位信息一目了然。按下启动键，一个个机械臂开始舞动。作为王力安防股份有限公司未来工厂的门框钣金自动线工作人员，张平阳的任务是管理好这群“机器人同事”。

  “就是要解放人的双手。”在王力安防总裁办助理徐小远看来，通过自动化、数字化改造，能加速实现企业的更新迭代优化升级。

  在这个未来工厂，60%的用能来自屋顶的光伏。光伏底下，多条智能生产线正在流转。智能化检测线中，机器人从传输线上抓来一扇防盗门，并将其送入检测设备中，不到60秒钟，旁边的液晶显示屏马上将该产品的各种参数一一呈现；智能喷涂线%……

  接轨智能化低碳化，也是永康深化亩均论英雄改革的必经之路。永康通过探索“光伏+小微园区”绿色供电模式，推行用能数字化管理，提升企业能效水平，为五金行业增强“亩均效益”扫清能源障碍。

  据徐小远介绍，根据供电企业来提供的节能改造建议，优化生产流程，生产线万元的用能成本，而且减少了碳排放，整体园区也实现了节能降耗。

  放眼整个“十三五”期间，永康工业单位用电能耗下降8.4%，其中金属制作的产品业单位用电能耗下降5.78%。永康还出台政策鼓励企业合理的安排生产线，多用谷电。年度用电谷比达到60%的企业，不列入D类，即倒逼转型类企业，推动企业降本增效。

  2022年8月9日12时11分，在距离永康2830公里之外的中国酒泉卫星发射中心，“东海一号卫星”成功发射升空。一起进入这场太空之旅的还有“永康智造”。

  哈尔斯IE装备中心总监周生海说：“钛是一种太空金属。经历无数次的试验，我们让技术和工艺达到了跟着卫星上天的标准，让钛一生水这个智能钛杯的实验装置，随着东海一号升空。”

  磨炼高端制造工艺的前提是可靠且高质量的供电，差一点点就会让生产中的产品功亏一篑。在每个关键时刻，电力都稳住了。在自动化作业的哈尔斯车间，约有200位“机器人同事”。周生海说，人工基本只负责上料、下料和设备维护，其他精细化作业都由机器人完成。

  从曾经漫天粉尘的粗放用能，到如今的精细用能，从石城山起步到一根行担挑起，炊大皇在第三代“掌门”的引领下，迈步电商直播。王力、星月、步阳、哈尔斯等有突出贡献的公司群星璀璨，飞神、安德、千禧龙纤等后起之秀争相竞发。通过指尖跨境电子商务，永康五金触达全球，完成从赶潮到弄潮的转变。

  1997年4月20日，王力停产挖沙机，正式进军防盗门领域。2000年1月3日，哈尔斯第一只保温杯诞生。回头望，更见浙江县域经济在历史浮沉中迎风生长的坚韧。